少しだけ光くれないか?
招牌閃爍的霓虹燈管淋滿年久失修的灰塵水痕,□推開沉重門扉時打了個噴嚏,擱置在角落的拖把水桶都沒收走。於時下人太陳舊的電影,對他仍是嶄新如初的。座椅有嘰呀聲,扶手正好讓他把掏空的蕪菁擺好。
全然可稱危樓等級的這棟建築,日日放送的二輪電影偶爾更舊一些,在櫃檯人員打起不該的瞌睡時,狹窄的座位區就餘他一人,碟片播放時竟能響起舊時放映機的膠卷雜音。人聲逐漸模糊嘈雜,洋樂的高升變調,隨著演員縐起的眉眼一陣陣地變形而去:
□端坐於他躺慣了的座椅。
蝙蝠的膜翼幾可透光,所以他仍可在惡魔的身下看那部總要被打斷的情事,墨綠髮絲便搔癢□的額眉,比凡人更熾熱濃重的吐息撫摸般一寸寸地擦過他,「你又回來了,□。」
「是你擋到我了。」
何況說什麼回來。這又不是你家開的電影院。
那兩片脣肉尚未觸及他,鏡片下的凝視便令□慣性地憶起惡魔的呼吸。時至今日他也獨獨記得住這些,肉體的所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靈魂未能蒙主寵召,竟連地獄之火都不屑吞噬他,煉獄擠滿了無所可去的人,至於□只得以永續滯留人間。
蒙塵的灰白蕪菁免去腐敗的命運,就因為■施予他的這一塊餘燼仍留有溫度。進步的燈火一盞盞把人類居住之地免除暗夜的恐怖,行走在夜路的□也毋須戰戰兢兢地護著晚風裏的灰燼。
那顆粗糙挖空的蕪菁依舊留在他手邊。
「啊,是嗎?你有這麼喜歡這一部?」
僅僅是目睹此般情境就令■彎起笑眼,漆黑的尾劃開空氣,很是熟練地描摹□的肉體,長長的黑尾有細密絨毛,圈住頸脖的模樣緊貼而親暱,項圈似的;包覆□的衣著是最簡單的純白襯衫與黑西裝,正是葬禮上那套。百年來始終如一的□。天堂拒絕了他,地獄亦不得門入的,他親愛的□。
人間才是最屬於他的火葬場。
只要把那兩條安坐的腿拉起,緊繃薄透、用料差勁的西裝褲便能細緻透露出顫動的下體,臀部的渾圓壓根不該是鬼魂應有的生氣蓬勃,□佯裝鎮定,耳尖的通紅早已預見這場電影播到結尾時。
■解下他褲頭皮帶,為□勒緊頸子時,像給人綴上寶石般地輕手輕腳,指腹堪稱溫柔地抹過發汗後頸,「你總是很喜歡這個,對嗎?」
只要他想,□可以輕如鴻毛地在魔鬼的臂彎裏顫抖。可■偏要他如活人抽搐,在陰莖貫穿他時因肉體的沉重而飽嘗苦痛,氧氣之於□最無必要,可就連此般無用的索求亦彌足珍貴,正因如此氣管的壓迫被賦予快感,上翻的眼球沾著岩漿一般滾燙的唾液,分裂的舌尖十足靈活,■在笑,惡魔的獠牙得以破除所有幸福與美滿。
掛在座椅兩側扶手的膝窩時而痙攣,繃緊的肌理比起性愛,更形似於出產的汗濕淋漓,純為刑虐而生的男根研磨□殘存無幾的理智,飽滿的冠狀溝凌遲刮挖敏感腸內,但他覺出的盡是快感,酥麻得像早已陳腐入土的脊椎得以再度一陣陣地抽動……在暈乎乎的視界裏背光的■益發的黑,竟連插入□的舌也裹滿一層甜膩的泥水,即將腐敗之前的發酵感,「啊、噫、咿嘔……」
自親吻裏,活人無從體會的甘美缺氧裏,■的眼裏,□笑且嘔吐地抽動著滿腹的無物,黏稠的涎水自喉嚨深處湧出,流落豔麗的紅舌,搖曳的千草色虹膜更水潤潤的,眼珠子盡是淚光,分明他已經好久好久,連一滴水都沒飲下肚了。腸子裏倒是時常含滿不請自來的滾燙黏精。
「□……你裏頭好燙。」
少來了,再高溫也比不過熔爐裏誕生的他。然而□意識著自體吸嘬著灼人陽具,在■一再的笑與吻之下,那些沙啞柔軟的讚語,將本應僵如死物的身子催促鼓動,溫暖得□想摳挖不存在的胸膛,彷彿鐵漿封存,自動脈灌流的防腐溶劑,死灰裏的火光。鬼魂被無端確立了心臟,使□非得第無數次地把惡魔強制予他的黏稠器官吐出來。
好似剛嚥過■陰莖的喉嚨震顫,啞然而慣常地:
「你就這麼喜歡變成我的嘔吐物嗎?」
蕪菁裏頭的那塊灰燒得更紅了些。